阿卡妮索斯

我只要绝对纯洁的信仰,假装纯洁的一概拒绝。

寝室断想

对于被迫的劳作,我从不上心,甚至成效越好越厌恶,正如用血喂胖满身跳蚤。但对自愿的事业,我的偏执几近残暴:暴君无视民愤大兴土木,印证国力并非空虚,不必受辱臣服他国;再者修筑容身之所,不复做流亡之主。一早被室友的擓跳蚤声吵醒,想到考试考试终于结束、有时间自主探索专业学术前沿,一把抓起书包冲向图书馆。昨夜因专业课考砸恼怒,舍友嘲讽:他高考严重失利,沦落破双非都没崩溃;而我在破双非,专业课没得第一就疯,高考早干啥了?虽然他高中闷头做题,根本不知有这专业;虽然他的专业全是机构填的,最后还是被调剂了;虽然我是冲着专业来破双非的文科生,只有数学不曾优异,而他是被调剂到文科的理科生。


由于痛恨强迫,少年生活并未给我留下美好回忆。一切只是无聊,透顶而彻骨的无聊,凝滞到令人窒息直至癫狂。也许这种癫狂正是我这专业最佳的早期训练,青年的我急于提升学术才华,以求冲淡已被无聊之存在塑造的废柴本质;再者通过天职入世修行,虽不信教但这确实正合我意。大学课业多少像卡夫卡寓言,只提供简陋空旷的建筑构架,余下全靠个人一砖一瓦自由建造,没人教你如何设计。有人管都不管,任由风吹日晒,构架分崩离析,是逃课者;有人可笑地固守,下雨盖防水布,风化涂保护漆,四年毫发无伤,却没建出任何有用的东西,就是我的舍友。但我不同,正如开头那暴君,为表自己并非流亡的废柴,耗空国库锻造金砖,铸就高耸入云的宫殿;这也是偏执愈发升级为残暴的原因。


我不打算按初始构架来,总会拆除几个柱子,宫室有它会很丑——正如本能回避无聊的幼年生活,我本能回避默认要考的中学教员资格证,肩负天职的我宁教破大专不教好初中。今天教员资格考试占用教学楼,封条甚至拉到图书馆,整个校园竟无一可自习处,只好冒着寒风返回寝室。早已日上三竿,但窗帘仍将晨曦掩得严丝合缝,一片晦暗不明。床下桌前没人,以为室友出门了——每次考试他都早起猛背,今天是考后第一天,生物钟或许调不过来。直到肉猪似的呼噜炸起,肉猪拱干草似的被子窸窣响起,窸窣中断了呼噜,零食包装袋菜叶掉出猪食槽似的掉到床下才发现:确实,他的“人”早已离开,那个通宵背诵哲学的人类不见踪影,留下的是一头肥胖肉猪,在屠宰厂呼呼大睡的肉猪。


他自以为比我高明,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,他怎就通宵刷手机咯咯直笑,我怎就通宵失眠捶床叹气?肯定是我比他懦弱太多。废奴前牧猪奴的悲惨生活体验过吗,他问,为何这点破事就让你恨得上窜下跳;你试试牧猪奴睡在冰冷又沾泥的破草席上的感觉,便会笑着妥协、享受一整天窝在被窝刷手机的幸福生活。——我们都提到猪,但两套隐喻全然无关;正因如此,他这辈子也搞不清楚我“养猪厂”之所指;他忘记了自己非猪而是人,甚至也忘了这忘记。其实我一向企盼一名牧猪奴:奥德修斯,文学史上首个个体的个人,归乡途中,受到忠诚牧猪奴的帮助。被窝里手机飘来靡靡之音,奴隶的笑回响四壁:塞壬歌唱,请将我紧紧绑在桅杆。


奥德修斯曾到冥界,殷红血污唤醒英雄精魂——人已逝去,但我尚且存于这人尽死绝的人间,像是幽灵,从奥德修斯身后偷偷溜到人间的幽灵。我从零下寒风推门直驱而入,浑身散发冷气,夹杂雾霾腥气;站在堆满臭鞋的空地,寒气直逼仅覆睡衣的脊背,腥气钻进埋在被窝的鼻孔:如同闯进一只眼泡通红、犬齿带血、浑身冰冷、剪影漆黑的幽灵。对,对,我是幽灵我骄傲,谁让我是搞马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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